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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“足球起源于中国”这个说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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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球和这个世界一样古老······人类一直都在踢球,只是方式不同,从最原始的踢球到处跑,一直演变成今天的足球。”——前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(Sepp Blatter,1936- )

人类一直都在踢球吗?请原谅布拉特先生的夸张修辞,别太当真。要踢足球,至少需要两条腿。双腿直立行走的原始人出现后,手和脚充分分化,不仅可以挠、推搡,还可以踢、接、抛,这大约是200万年前的事了,但世界比这古老多了。那球呢?请原谅布拉特先生不够严谨,古埃及人可能踢过用针线缝制的球,但象形文字和壁画只能看出是用手抛的。的确,人类很久以前就会踢水果和葫芦,无聊时也踢石头和小石子,甚至会踢骷髅头,或是任何大自然里像球的东西。这一连串动作太爽了:发现一个球形东西,想象它飞行的抛物线,调整身体重心,一个大脚。更美妙的是踢中的那一瞬间,通过脚把力量和动作传递给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。它飞向空中,掠过地面,命中目标,或者落地弹跳、翻滚、沿着意想不到的轨迹运行。这不是足球,只能叫游戏,没有规则,也没有具体目的。如果这叫足球,那躲猫猫都可以叫戏剧了。当然,这里并不是在否认足球的游戏属性,也不是说现代商业足球已经失去像原始人踢石头那样的游戏精神。但足球毕竟是现代人玩的游戏,人类的发展已经使得现代世界和远古世界、专业运动和游戏玩耍之间发生了天壤之别,断言他们之间存在连续的传承关系,是一种无知的历史观。

最早能够双足直立行走的原始人——始祖地猿,是目前已知最早的人类祖先。这是一具440万年前的始祖地猿化石,她被科学家昵称为Ardi,比Lucy还要早100万年。图片是Ardi的复原肖像。

但布拉特先生并没有退缩,后来他继续尝试构建古代足球史。2004年,他在北京举办的国际足球博览会上说:“我们要向中国人致敬,中国如同摇篮,孕育出最早的足球形式,为这项运动播下种子,确立了大方向,成长为我们今天的足球。”比起他之前说的“远古人类的游戏玩耍”,布拉特先生这次的观点至少比较有根据。蹴鞠在汉代(公元前206年—公元221年)广为流传。古代中国在科技、经济等领域非常发达,很多东西都是中国发明的,社会繁荣提供了适合的发展环境,让随意的游戏玩耍变得规范化,形成了有明确规则的竞技,中国在这些方面比其他人都要早。1920年代和1930年代,早期民族史学家尝试撰写中国运动史的时候,已经提到了这些史实。那么,与其争论“蹴鞠起源于黄帝”这种传说故事的真实性,不如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到战国时代,据记载,蹴鞠已经在那时的齐国首都临淄(今山东淄博)流传起来,不过后来在汉代才形成了有章法的运动。相传汉武帝就是蹴鞠的发烧友,他不但喜欢看蹴鞠,还经常参加蹴鞠。当时,蹴鞠主要是在军队中用于操练和消遣,据传,骑兵在长途骑马归来后,可通过蹴鞠来防止腿麻。

历史学家宋秀平、帅培业复原的汉代蹴鞠球场和球门。

到了唐代(618—907年)与宋代(960—1279年),蹴鞠依然流传,但玩法有所变化。球的制作工艺也有变化,技术更先进的充气球开始出现:用动物膀胱作为球胆,外边用皮包裹,在弹力上、形状上、重量上都优于以前的球,更适合球员控球。在汉代因为球缺乏弹性,大多数时候球只是在地上滚动,所以球门放在地上即可,但在唐宋时期,因为球的弹力好,可以在空中滞留较长时间,球门也随之有了相当大的改变。那时蹴鞠的玩法有“白打”和“筑球”两种:“白打”是两人对踢,后来发展为多人轮流踢,像现在的踢毽子,不用球门,只需一片空地,球不能落地;“筑球”是在场地中间安置高高的球门,门高三丈二尺(约9米),两队站在球门的左右两侧轮流传球,不能落地,最后由一名固定的“射手”把球射穿球门顶部的“风流眼”,直到球落地为一筹,最终谁的筹码多,谁为赢家,这也是成语“略胜一筹”的由来。宋太祖赵匡胤喜爱蹴鞠,一幅《宋太祖蹴鞠图》把宋太祖的蹴球形象勾画得栩栩如生,那时还诞生了专业的蹴鞠组织“齐云社”,传授蹴鞠技术,拜师收徒,交流切磋。蹴鞠在当时肯定十分普及,才会出现在四大名著《水浒传》里,小说里的高俅,凭借高超的蹴鞠技艺在宫中谋得高位。蹴鞠到了明代也还盛行,虽然朱元璋曾经严惩军官蹴鞠,但明宣宗喜爱蹴鞠,宫廷画师还作画记录了他观赏蹴鞠的场面。但到了清代中叶以后蹴鞠便消失了,史籍记载中再也看不到了,在民间活动中也无所传闻。

《宋太祖蹴鞠图》卷,元代,钱选作,纸本,设色,纵28.6cm,横56.3cm,现藏上海博物馆。画中的宋太祖正在玩“白打”,即宋代的花式颠球。

《事林广记•戊集》,宋代,陈元靓著。“筑球”玩法的球门图,图中详细说明了球门的高度、宽度,“风流眼”的大小,以及球员的位置名称,类似现在的前锋、中场、后卫。

蹴鞠与中国许多发明一样,似乎也循着帝国扩张的轨迹和海陆贸易网络,向外辐射传播。例如马来半岛的“藤球/ Sepak Takraw”——名字由马来语的“踢”和泰语的“球”组成,一种混合了足球和排球的运动,至少有400年历史,起源于中国。古代的日本也有蹴鞠“けまり/ Kemari”。虽然日本的民族历史学家坚持认为“Kemari”起源于公元前6世纪的日本本土,但最早的文献记载只出现在公元7世纪,另外日本古籍中还有“鞠,始于大唐”的记载。日本的蹴鞠又叫“懸”,场地是6-7米的方形泥地,四角种了四棵树,用来标明界限,可以是樱花树、柳树或枫树,但通常是松树的地位最崇高。场上一共八名球员,两两站在四棵树的两侧。球是空心的,用鹿皮制作,很轻,常用蛋清涂成白色,或用烧松针的烟熏成黄色。官职最高的大臣开球以后,球员开始互相传球,跟唐宋的“白打”玩法一样,没有球门,不能让球落地,也可以利用四棵树反弹,树枝已经修剪成利于球反弹回球场的形状。传球的次数就是得分,如果有精彩的踢球动作,裁判会额外奖励加分。“懸”是竞技运动,也是传统节日时的一个仪式,作为“蹴鞠日”的收尾,会由最资深的球员踢出一脚高空球,再用和服的衣褶优雅地把球接住。

1599年,荷兰人在印度尼西亚的摩鹿加群岛看到了当地人在玩“藤球/ Sepak Takraw”,类似于现在的排球,但不能用手,只能用脚、头和膝盖。

日本《年中行事絵巻》卷三(《年度活动画卷》卷三):描绘了日本的平安时代末年,公卿们在宫廷里蹴鞠的场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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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的蹴鞠在12—13世纪最为盛行,不仅成为日本贵族们休闲消遣的代表项目,还会在新年活动中举行蹴鞠会,蹴鞠与茶道、和歌一起成为精英人士的标配。第一批狂热的“蹴鞠发烧友”也就此诞生,他们不仅制定出规则,球技也达到了空前的高度,此时日本的蹴鞠氛围和19世纪英国现代足球诞生时的氛围一样,越来越规范,越来越多人参与其中,英剧《足球英杰》(《The English Game》)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展开的。如同中国宋代的“齐云社”,日本不同流派的蹴鞠学校应运而生,各有自己的一套训练方法、技术和规则。后白河天皇和后鸟羽天皇,都因爱好蹴鞠而闻名。后鸟羽天皇是制定蹴鞠服装规范的第一人,根据社会阶层和球技高低,详细规定了球袜的颜色和样式。德川幕府时代,一直到19世纪,日本的美术和文学作品依然会提到蹴鞠。日本蹴鞠虽然比中国蹴鞠流传了更久,但也没有再次引起现代化社会的兴趣。明治维新(1868年)后,日本一头扎进工业化浪潮,蹴鞠变成了少数世袭贵族间的小众娱乐,而且还要去说服天皇和政府保护这种日本封建时代的传统。虽然得到明治天皇的恩惠,成立了“蹴鞠保存会”,但到了二战末尾,日本蹴鞠已从大众视野里消失,现在只有在每年的新年时举办蹴鞠活动,让记者们来拍拍照,发发新闻稿,仿佛在提醒日本的年轻人:我们是足球强国,这件事在上辈子就已经注定了。当然,中国就不会这样提醒自己的年轻人,而是会说:有很多事你当时想不通,别着急,过段时间你再想,就想不起来了。如果你运气好,又想起来了,那大概率是商业资本们提醒了你,他们高举鲁迅先生“拿来主义”的大旗,他们沉着、有辨别、运用脑髓、放出眼光,就像《王牌对王牌S7E1》拿来老祖宗的蹴鞠做官宣海报,但在节目中不敢放一丁点蹴鞠的内容,生怕让观众想起来我们上辈子球踢得这么好,这辈子为啥不行了,然后影响了节目收视率和流量怎么办,拿来做个海报足矣,点到为止。

《王牌对王牌第7季》定档官宣海报,几位明星在玩蹴鞠,是“筑球”的玩法,有球门,放在宋亚轩的身后,他右手指着“风流眼”。

2016年1月4日,京都的下鸭神社按照惯例举行了新春蹴鞠表演,下鸭神社每年都会举办新年「蹴鞠初め」。

放眼人类整个古代球赛历史,以上提到的几种球赛的特别之处在于,它们更倾向于用脚踢,虽然有的也能用其他部位。但是倾向用脚踢的偏好,不是只有蹴鞠。澳洲维多利亚州的原住民之间,有一种名为“Marn Grook”的运动流传了几千年,根据1840年澳洲白人的记录,这是一种主要用脚踢的运动。波利尼西亚群岛和密克罗尼西亚群岛的原住民也有自己的踢球运动,把露兜树(Pandanus)树叶捆起来做成球。另外,北美原住民很久以前就会玩一些大型分队球类运动,倾向于用棍子击球和用脚踢球。美国弗吉尼亚州的第一任殖民总督威廉·斯特拉奇,描述了一种运动:“原住民经常玩一种运动,很像英国人在冬天玩的Bandy球赛,可能十分古老。玩起来像足球,但区别是,只有传球和射门的时候必须用脚踢,把球踢进球门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。”

《澳洲土著人的家庭生活》,1857年由德国艺术家古斯塔夫•穆策尔(Gustav Mützel)创作,图中可以看见孩子们在玩“Marn Grook”。这幅作品是斯塔夫•穆策尔根据德国探险家威廉•布兰多夫斯基(William Blandowski)的草图进行的二次创作。

“Marn Grook”球赛用的球,用负鼠皮制成。

这些运动和文化因此就是现代足球的祖先吗?Marn Grook很可能和蹴鞠一样古老,中国清代放弃蹴鞠之后的很长时间里,北美原住民依然踢着他们的球赛,而且是横向踢球,把球传向球门。早期汉代的蹴鞠虽然也是这种形式,但后来唐宋时期宫廷里的蹴鞠“筑球”以及日本的蹴鞠都变成了向上的纵向踢球。由于发展的不连续性,汉代的蹴鞠或者澳洲的Marn Grook就算和现代足球再相似,也很难说它们就是现代足球的起源,所以大家现在得到了普遍的共识:现代足球起源于英国,中国孕育了最早的足球形式。

国际足联给中国淄博临淄颁发的证书,写道:“China - the cradle of the earliest forms of football”

由原国家体育总局局长袁伟民主编的《中国足球大典》中,有一段名词助读:“古代足球发源地:中国;现代足球发源地:英国。”

文字|托福

图片|网络

足球外傳——足球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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