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乎所有古文明都出现过竞技的球赛,但只有在中美洲,球赛才站上了古文明的中心舞台。从这个角度看,当今的体育运动对全球的文化影响,比较像古代的“中美洲球赛” (Mesoamerican Ballgame)在古代中美洲的文化地位。美洲的人民相信,他们现在踢足球的天赋,在古代先人们大量组织“中美洲球赛”的时候,就已经注定了。
“古代中美洲球赛”(Mesoamerican Ballgame)至今已有3500多年历史。从公元前1500年墨西哥中部出现奥尔梅克文明 (Olmec),到1521年西班牙入侵使阿兹特克文明消亡,这3000年里,中美洲的每个社群、每个部落,大到特奥蒂华坎城 (Teotihuacan),小到墨西哥湾的村落,都在玩“中美洲球赛”。
单个“中美洲球赛”场地面积比较小,不像古罗马竞技场或奥林匹亚宙斯神庙那么宏伟壮观,但其场地的数量和密集程度前所未有,至今共有1500座球场被发现,有小村子和山丘古城里的长方形低谷小平原,也有玛雅大城邦奇琴伊察 (Chichen Itza)的阶梯式建筑,这还不包括消失在丛林里以及被西班牙人占领破坏的球场。除了球场,还发现了大量陶俑、图象字符、雕刻、浮雕和人像,刻画了“中美洲球赛”和相关仪式。
更加神奇的是,球赛就是古代中美洲信仰的核心框架。公元约800年到1400年,基切玛雅文明统治了中美洲。基切玛雅文明的神话历史书《波波尔·乌》描述了创造世界的故事,故事的主角是是两位大名鼎鼎的球赛高手,他们是一对兄弟。喧闹的球赛吵到了冥界诸神。冥神打开时空隧道,诱骗他们进入冥界参加球赛,结果这对兄弟输球被杀,其中一人的头颅被挂在葫芦树上羞辱示众。女神血月经过树下时,那颗头颅向她的手吐了口水,女神因此怀孕,于是冥界诸神将她放逐到天界,她在那生下了双胞胎。这对兄弟天生球技过人,成年后被召唤到冥界继续父辈未完成的下半场球赛,他们战胜了对手,并把父亲和叔父的遗体一起带回到人间。两具遗体升天后,变成了太阳和月亮。
这些故事可不是中美洲文化的附属内容,完全是他们信仰的主轴核心。球赛真的串联了古代中美洲的开天辟地吗?此时,我们脑袋里的问号和另一个问号一样大。当年西班牙入侵者第一次看见原住民的球赛时,脑子里也画了大大的问号。原住民的球落到地上,为什么又能高高弹起?哥伦布把样本带回西班牙宫廷,史学家见了疑惑不已。
那时,只有中美洲有会弹跳的球,因为在西班牙入侵前,只有中美洲出产橡胶。考古学家推断,中美洲橡胶球的制作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。直到公元前1200年,奥尔梅克帝国扩张,在新兴城市、公共建筑和信仰体系的共同作用下,才形成了一项团队竞技运动。奥尔梅克球赛是后面3000年“中美洲球赛”的始祖,有以下特征:球场必须是大型公共空间或者神庙建筑的一部分,不是长方形就是字母I的形状,四面围着高斜的石灰墙,墙面有色彩鲜艳的壁画。最大的球场会多出几层石阶当成座位,可容纳很多观众。橡胶球大小介于大垒球和小篮球之间,由两名球员或两支队伍在中线两侧来回传球,触球部位可以是前臂、小腿、肩膀、屁股。
球赛的具体形式和意义在后来的3000年里不断改变:公元前200年,太平洋沿岸墨西哥文明的小城邦进入全盛时期,这时的球赛只在村落级别进行,球场简陋朴实;300年后的特奥蒂华坎城邦 (Teotihuacan),球赛只限精英参加,并使用棍棒当工具。球赛的仪式和宗教意义在玛雅文明中达到巅峰。阿兹特克人的球场边上会加上石环,谁能把球送入石环,就会受到奖励。
球赛的意义依据天文历法而定。在阿兹特克文明中,球赛的守护神是索洛托(Xolotl),他是金星在夜晚的化身,出现在壁画上的其他球员代表了其他星体。根据雕像和雕刻可以推断,球赛前和球赛中,会配合戏剧表演,赌博也很流行。很多中美洲文献记载,贵族会拿土地或纳贡权当筹码对赌球赛的结果。有时,作为战争的结尾,战败方在被处决献祭前,先进行一场球赛,然后被砍头或者挖出心脏。
有一天,西班牙人来到此地,球赛让他们惊奇又惊恐。1528年,西班牙探险家埃尔南·科尔特斯(Hernando Cortés)极度好奇,把球员和球赛装备带回了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宫廷,在西班牙贵族面前表演了一番。西班牙人认为橡胶球里有魔鬼,球跳来跳去就像恶魔在飞,球弹跳的节奏是异教信仰。于是西班牙人禁止了球赛。
其实,这个决定是多余的,因为西班牙人入侵后,欧亚大陆的疾病传入美洲、美洲人民被奴役、幸存者被迫接受基督信仰,这些已经从整体上摧毁了美洲文明。残存下来的“中美洲球赛”只是一些变种的球赛,血统不够纯正,例如,墨西哥锡那罗亚州(Sinaloa)的乌理玛球Ulama。泥泞的街道就是球场,橡胶球仍然是球员手工制作,球赛的术语依然使用零碎的阿兹特克词汇。
现如今,现代足球在中美洲文化中处于核心地位。世界杯两度在名为“阿兹特克体育场”的场地举办,地址就在阿兹特克帝国的古都特诺奇提特兰(Tenochtitlan)的南边几公里处。在那里,墨西哥城大教堂的地基下,沉睡着宏伟球场的遗迹。这是世界史上一次残酷的命中注定:20世纪足球在中美洲的兴盛,其实早在西班牙入侵者带来传染病、大屠杀和文化灭绝之前,就已经注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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